守山者說（散文）

半年前，我在黃連口遇見護林員老王的時候，他正和老伴兒，還有那條名叫阿黃的狗一起巡山。

黃連口，是煙臺昆崳山13個護林管護點中的一個。這里地勢險要，樹茂林密，人跡罕至。

這幾年，我們幾個驢友的腳步幾乎踏遍了昆崳山大大小小山頭，屈指算來也只有山路崎嶇的黃連口沒有涉足。幾個人一商量，決定征服黃連口。

五月的昆崳山，陽光明媚而溫暖，清風徐來，花香微醺，層巒疊翠的昆崳山蓬勃噴張著活力。我們一行六人踏上征程。

山陰道上行，逼仄小路依山盤旋而上，寬處二人并肩，窄處側(cè)身而過。不時有巨石攔住去路，須手腳并用躬身翻越。頭上藍天澄明白云悠悠。身邊鳥躍枝頭歌唱嬉戲，刀削斧劈的峽谷里溪流淙淙，或急或緩，地上稀疏的枯枝落葉和綠草相間，演繹著季節(jié)的轉(zhuǎn)換和生命的輪回。

大約有一個多小時的模樣，我們終于走到一塊開闊地，大家席地而坐，稍息休整。

伙伴們談興正濃，突然傳來一陣狗叫聲，我們看到,前方大約五十米開外的山路上，站著一條狗,狗的身后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人。兩個人穿著迷彩服，背著肩包，一人一根拐杖，胳膊上戴著“護林防火”袖標。

站在我們面前的兩位護林員五十開外年紀，古銅色的臉龐分明是長年風吹日曬刻下的標記。

攀談得知，他們是一對夫妻，是昆崳山黃連口地界的護林員，丈夫姓王，妻子姓薄。

我們結(jié)伴而行，老王步伐輕盈，年輕人也有點跟不上節(jié)奏。老王很健談，他給我們講起自己的工作和生活。他指著周圍山林說，他們兩口子負責的這片區(qū)域有15000畝，主要擔負護林防火職責，同時還要收集樹木病蟲害資料、勸阻驢友在山上逗留。一年四季，長年累月，他們吃住在山上，每天天蒙蒙亮就開始巡邏，一天下來要走10幾里路。每年也只有大雪封山那幾天才能休息。

我問老王:“這種生活不苦嗎？”老王嘿嘿一笑回答：“苦，怎么不苦?？嘁擦晳T了。一部對講機、一架望遠鏡、一個水壺、一袋干糧就是我的隨身物品。沿著山路走上一圈就得一個上午。累了就靠著樹坐會兒，餓了就對付幾口干糧，平日里挨個蚊蟲叮咬都是家常便飯。眼下這個季節(jié)還是蛇活動頻繁的檔口，無毒蛇還好，讓有毒的蝮蛇咬上那可不得了。我的背包常年帶著小藥盒，以備急需。你看我腳上的軍用膠鞋一年下來就能穿破3雙。很快雨季就要到了，就要整天穿著水鞋，一天下來，腳脹得厲害，晚上脫不下鞋子，脫下鞋子能倒出水來。能說不苦嗎？”

老王告訴我們，整天在這遮天蔽日的深山老林里打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孤獨的滋味難以忍受。尤其是剛上山那幾年，管護點就他一個人，做伴兒就這條狗。諾大一片山林一天走下來碰不到一個人，寂寞時，心里發(fā)毛，他就對著大山扯上幾嗓子，就和阿黃聊天。那時候我們兩口子兩地分居，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幾面。不過，現(xiàn)在好了，昆崳山實行了夫妻護林員制度，老伴兒2010年搬到山上，終于有了說話的人兒。今年是他們一起守山的第十個年頭了。

老王說，他今年54歲了，從21歲進林場，算起來33個年頭。時間真快呀，剛來時，自己還是個毛頭小伙兒，眨眼功夫已經(jīng)當上爺爺了。

“就是我孫女，4歲了?！币恢弊咴诶贤跎砗蟛豢月暤钠拮永媳目姘锾统鲆粡堈掌f給我們。

照片上是一個扎著馬尾辮的漂亮小姑娘，她正笑咪咪地張開雙臂驅(qū)趕著幾只蘆花雞。照片的背景是兩間石房子，房子門邊掛著一副牌子，上面清晰寫著：昆崳山China自然保護區(qū)黃連口管護點。不用問，這座石屋就是他們夫婦的住所。

老薄摩挲著相片說：“這是上個月兒子和兒媳帶著孫女到山上看我們時照的。我們老兩口常年不下山，每到節(jié)假日和星期天，他們都上山陪陪我們。孫女4歲了，我沒幫兒媳帶一天孩子，我只在孩子12天請客時請了半天假下個山。想起來真的很愧疚啊！”

我看到，說到這里時，老薄的眼角是濕潤的。

老王告訴我們，盡管山里苦，苦中也有樂。他們兩口子煉就了一副好身板。在山里呆的久了，打心眼里喜歡上了所有的一切，總覺得山水都是有溫度的，樹木花草都是有感情的。他學會了給樹看病。樹木招蟲了，得病了，他都能手到病除。看到樹木重獲生機，當了樹木醫(yī)生，自己也覺得蠻有成就感的。老伴兒年輕時就能寫會彈愛唱。她經(jīng)常寫詩，詩寫得雖然不咋地，幾年下來也攢了厚厚幾本。三年前她過生日的時候，兒子搗鼓回來了一架古箏送給媽媽。現(xiàn)在老伴兒粗糙拙笨的手也能依葫蘆畫瓢照著曲譜彈上幾曲，聽起來倒也有模有樣。她蕞拿手的是電影《笑傲江湖》主題曲《滄海一聲笑》。

我們邊說邊行，蕞后在一塊刀削斧劈的巨石前分手。老王介紹道：“這塊巨石叫做馬踏石。每天晚飯后我們倆就會攙扶著爬上石頭并排坐著看光景。在這里，不但能看到自己的轄區(qū)，還能看到對面山坳里的家鄉(xiāng)，能看到村莊的白墻紅瓦和裊裊炊煙。每當看到這些，我們的心就很妥帖，很踏實，就覺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。此刻也是我們一天中蕞開心蕞幸福的時候?！?/p>

我慶幸這次行走黃連口之旅。如果沒有這一次探訪，我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扎根大山深處的守山人。

這個世界就是一個有機連接的鏈條?？傆腥嗽跒楦嗳说拿篮蒙钅冻觥Ｋ麄兤椒财降南褚豢脴?，一根草，一滴水，但他們卻用汗水和生命詮釋著平凡中的偉大。

我們要真誠地感謝他們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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壹點號 九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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